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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舍与齐白石的翰墨缘
新中国成立后，齐白石被赋予美术界最高地位，齐白石的画虽引车卖浆者也知道值钱，近些年字画行情高涨，齐白石的精品动不动就拍卖过亿元，富豪争相竞购。但是，上推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，齐白石的画，能赏识的人并不多，尤其是在收藏行家与文人圈里，齐白石基本上是乏人问津的。所以，当年梅兰芳在聚会中发现齐老先生一人向隅落落寡合，主动热情与之寒暄，让齐白石大有解围的感觉，二人以此定交，老人以诗画酬谢梅老板。
老舍1933年在济南齐鲁大学教书时，托许地山向齐白石买了一幅画《雏鸡出笼图》，这幅有“老舍先生清属”上款的画，四平方尺，成交价三十元，这是老舍收藏的第一幅齐白石作品。在这个时期，老舍能欣赏齐白石的画，眼光算是超前的。
老舍对于书画还只是业余爱好，收藏齐白石是凭感觉。相比之下，真正懂画的高人也有对齐白石另眼相看的，如张珩。《张葱玉日记》1941年1月23日：“至荣宝斋购齐白石画一帧，精妙绝伦。拟装成横卷，以俟五百年中识者鉴赏。”2月25日又记：“余购齐白石画二帧，观者嗤怪，因跋而藏之，不复示人。”（《张葱玉日记诗稿》176页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版）以大收藏家而购齐白石画，1941年张珩被收藏界朋友所讥笑，足见当年齐白石不被公认，即使张珩看重齐白石甚至极口赞许，仍然受不了被取笑，不得不愤然地“不复示人”。
老舍在新中国成立后自美国回到北京，被任命为北京市文联主席、全国文联副主席，新中国的文学界官方评价体系中，最受推崇的是鲁迅、郭沫若、茅盾、巴金、老舍、曹禺被简称为“鲁、郭、茅、巴、老、曹”，除鲁迅不在世，其余五人基本上代表了文学界的领军与头牌，与之相对应，齐白石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国画界声望与地位最高的画家。1951年老舍获“人民艺术家”称号。他创作的《龙须沟》，发表于《北京文艺》1950年创刊号，被北京市人民政府评为“人民艺术家”。1953年文化部授予齐白石“人民艺术家”称号。这种文艺界的桂冠称号，是老舍极为看重的，2015年中国美术馆为老舍夫妇的藏画展所拟的展名也是“人民的艺术家”，可见舒家对这一称号念兹在兹的情结。老舍在戏剧界、文学界，与美术界的齐白石老人，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京城，颇有“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”的意思，门当户对，旗鼓相当。老舍1950年结识齐白石，1951年胡絜青拜齐白石为师，又使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。老舍放手重点收藏齐白石画，尽得天时、地利、人和之便。
老舍收藏齐白石的画，不是索要，而是花钱买。老舍作为名小说家、剧作家，一本书或一个剧本的收入，可以在北京买个四合院，用今天的眼光来看，老舍当年是富豪，至少比老画师们都要有钱得多，因此，他犯不着掉价白要画落个沾小便宜的名声。即使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老舍当大学教授时，收入也比画家们要优越得多。如果不认识清楚老舍当年的经济实力与齐白石的画价低廉，就无法正确理解两人的关系。
老舍对于清代画家在画作上题诗往往是陈词滥调很鄙视，曾在藏画上题跋说“习用此等俗句题画，不若无题。”作为文学家，他对画的题目与上题诗文的眼光与趣味，无异是相当高的。
老舍曾集了苏曼殊的四句诗请齐白石作画，四句分别是“手摘红樱拜美人”、“红莲礼白莲”、“芭蕉叶卷抱秋花”、“几束寒梅映雪红”。这组四条屏每幅三平方尺，是齐白石的精心之作，不过，并不特别精彩。
后来老舍又循此例请齐老作了一组四条屏，这次白石老人发挥出色，其中的“蛙声十里出山泉”成为流传甚广的艺坛佳话。
北京画院收藏有老舍写给齐白石点题求画的信函，全文是：“敬恳老人赐绘二尺小幅四事，情调冷隽。
（一）苍苔被阶寒雀啄渔洋山人句以苔石作阶，二三寒雀轻啄。
（二）蛙声十里出山泉查初白句蝌斗四五，随水摇曳；无蛙而蛙声可想矣。
（三）凄迷灯火更宜秋赵秋谷句一灯斜吹，上飘一黄叶，有秋意矣。
（四）还须种竹高拂云施愚山句新竹数竿，瘦石一拳。
附奉人民券卅万元，老人幸勿斥寒酸也！
老舍拜“三十万元是当时的币值，相当于三十块大洋，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三十万元是个中等工薪阶层的月收入。这是按齐白石自己定的润格从优给付的，查《吴祖光日记》，1954年3月17日在和平画店买齐白石水鸭精品一幅，付账10万元。可证那一时期，齐白石的画就是这么个价位。4月28日吴祖光又在和平画店买齐白石《白衣大士》二尺幅，他日记里写道“极清隽可喜，价四十万元。”（《吴祖光日记》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52页），而就在此前一天的日记里，吴祖光记下了他写齐白石的五千字文章在《光明日报》等四家报刊发表，得稿费二百万元。也就是说，一篇五千字的文章发表一次，所得稿费，差不多就可以支付齐白石四条屏的润金。
这是近百年中国画市场史的一个重要细节，它说明了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上世纪五十年代，齐白石画价不升反降，事实上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画市场全线萧条，齐白石的画还有人肯出钱买，绝大多数画家的作品是卖不掉的。(本版所配画作皆为老舍夫妇收藏齐白石作品）
